戴佩亮近照
□文•图/ 临沂在线记者 松泽 庄红
在沂南县依汶镇葛庄村的一农家小院里,我们见到了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——戴佩亮。今年85岁高龄的戴佩亮老人除了耳朵有点“背”外,身板依然硬朗,与他闲谈起当年参加过的革命战争时,这位声音洪亮、性情乐观的老人慢慢打开了话匣子,向记者讲述起他颇具传奇色彩的革命生涯。
与机枪有缘, 一当兵就是机枪手
1945年7月,为了响应党的号召,积极发动年轻人参加革命队伍,在村里当村干部的戴佩亮,带头报名参军。21岁的戴佩亮先是去了新兵营参加训练,后又分到了4团1营机枪班当机枪手。
那个时期,队伍的重武器很少,一个营才配有一挺重机枪,戴佩亮所在的1营挑了6个人组成一个机枪班,同时配一个步兵排专门作掩护。
日式马克沁机枪(资料图)
戴佩亮说,6个人的分工是:4个人轮流抬机枪和扛弹药,他和班长当射手。如果打起仗来,另外那4个人要负责向机枪里续子弹和运送弹药。那时候,一般人是不让当机枪手的,机枪手危险性大,容易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,所以机枪手要有强烈的负责心,必须是党员才行。“我在村时就入了党,个子也高点,有力气,所以选了我当机枪手。”
戴佩亮就这样与机枪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他当兵多年,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斗考验,基本没有离开机枪半步。即使抗美援朝期间被提升当了副营长,也还是在机枪营。
戴佩亮很早使用的机枪是马克沁机枪。那种机枪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都是很常用的重武器。 马克沁机枪的枪身是用黄铜制成的,有很粗的注水散热管,因此也被称为水冷机枪。打仗前,要向机枪管里注上水,防止机枪过热影响射击。“马克沁机枪好用啊,一袋子子弹250发,打出去,就像泼水一样,一扫一大片。” 戴佩亮说,不过因为当时子弹少的可怜,一般是舍不得那么打。在战斗中,戴佩亮常用机枪打点射,努力让每一颗子弹都击中敌人,消灭敌人,节约弹药。
1947年5月,戴佩亮参加了孟良崮战役。那次仗打得天昏地暗,让戴佩亮真正感觉到了马克沁机枪的惊人威力。当时戴佩亮所在的部队通过整编后,改为8纵23师29团1营。“打孟良崮时,我们是从南面打的,当时的任务就是堵住南面,别让74师从那里跑了。” 戴佩亮说。
主攻孟良崮的战斗打到关键时候,守在山上的74师抵挡不住开始向南突围,戴佩亮的“马克沁”就架在那里等着他们呢。戴佩亮说,“当时就看到,从山上撤下来的国民党兵,黑压压的一片直奔我们这里来了,我搂火就打,也不考虑怎么节约子弹了,因为前面到处都是敌人。”伴随着马克沁的吼叫声,突围的敌人在戴佩亮面前就像被任意割倒的青草一样,一片接一片倒下去,几次冲锋无望的敌人被打的又缩回了孟良崮主峰。后来在华野部队的四面包围下,国民党的74师很快就被歼灭。
负伤两次,战友以为他“完”了
打了近20年的仗,战斗无数,戴佩亮身上只负过两次伤,而且这两次伤还是同负的。“那是打土山集战斗中,为给连长报仇负的伤。” 戴佩亮说。
1947年9月,国民党的整编11师孤军突进荷泽曹县的土山集、大义集一带,华野调动了1纵、3纵、4纵、8纵、10纵以及中野的11纵设下口袋阵,欲包歼整编11师。 11师师长胡琏嗅觉敏锐,马上停止前进,进驻两个村庄挖掘工事固守。“当时我们团的任务是打土山集。” 戴佩亮说,那时候他已经是机枪班的班长了。下午天黑时,3纵、8纵就把固守土山集的国民党守军18旅悄悄地包围起来了,下半夜后,部队开始向前运动缩小包围圈,当超过第一道壕沟时被国民党兵发现,双方开始了猛烈的交火。
战斗进行的异常残酷激烈,由于敌人火力太猛,后续部队根本冲不上来,先上去的1营则被敌人的火力压在第一道壕沟里不能动弹,战斗一直打到天麻麻亮。这时,趴在戴佩亮身边的连长急了,他突然站起身来,命令后面的“火箭”班(戴佩亮老人的习惯叫法)跟上来,把敌人的土堡打掉。戴佩亮急忙一把把连长拽下来,对面敌人正不停地打冷枪,太危险了,可连长不听,再次站起身来,向后面喊话,就在这时,啪、啪,几颗子弹打来,正中连长胸部,连长一下就倒在了地上。“连长、连长。”戴佩亮叫了几声,没有反映,他用手一摸,连长胸口都是血,已经没有呼吸了。
连长牺牲了。他含泪把连长的盒子枪别到了自己的腰上,架起机枪,向对面壕沟的敌人不停地打点射。连长是戴佩亮参军时就跟着的机枪班班长,后来班长提升为连长了,两人还是在一起,很有感情。看到连长牺牲了,戴佩亮一心想着多打死几个国民党兵替连长报仇。
戴佩亮的枪法很准,当时他的位置与敌人的壕沟有100多米,手榴弹投不过去,但枪能打过去,一见敌人从壕沟里冒头向外打冷枪,他就瞄准了打,“得让我打倒了五六个。” 戴佩亮说。就在戴佩亮不停地射击敌人时,他的位置也暴露了,突然一颗子弹打来,正中他头部,戴佩亮一下就晕了去。当时全连的战士都看得清清楚楚的,都说,“老戴完了。”排长爬过来,摸了摸他的心口窝,已经发凉了,就把他腰里的盒子枪拿走了。
战斗依然进行着,打得很困难,围攻的部队一直没能向前推进多少。直到下午,戴佩亮才苏醒了过来。原来是他头上戴的一顶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的钢盔救了他一命,子弹都把钢盔炸了个大窟隆,却没伤着他,是钢盔的碎片炸飞时“挖”伤了他的头。他感到腰部有点不对劲,用手一摸发湿,知道自己腰也受伤了,旁边一个炸弹坑,应该是后来落炸弹,被炸弹皮打伤的。由于流血过多,戴佩亮很快又昏迷了过去。
当戴佩亮再次醒来时,已经是夜里八九点钟的光景了,他听到身边有喘气的声音,很熟悉像是团长,他就叫:“团长、团长。”团长一看是他,就高兴地说,“你还活着啊,你真命大,通讯员,赶紧把他背下去。” 戴佩亮说,那个通讯员开始有点犹豫,他人高马大的,背起来很吃力,但通讯员还是执行团长的命令把他背到了安全地带,不久通讯员在战斗中也牺牲了,这让他感到很难过,不管怎么说,是通讯员救了他一命,让他一辈子不会忘记。
戴佩亮腰部受伤,经检查是第7肋骨被打断了,由于当时战地医疗条件差,打进去的一块绿豆大小的炸弹片,一直没取出来。从此,那块炸弹片在戴佩亮的身体内开始了漫长的旅行,它伴随着戴佩亮整整62年的时间了, 游走进戴佩亮的肺部停留下来,让他每到下雨阴天时仍感不适。
戴上获得的奖章,重温从前的光荣岁月。
负伤后撤的日子,命悬一线的两天两夜
由于胡琏的18旅顽强守住土山集,经过3天激战,围攻的3、8两纵伤亡惨重,阻击大义集增援之敌的4纵也被国民党 11旅突破了阻击线,华野只好命令部队撤出战斗。
戴佩亮说,那个时候,他刚在一个临时卫生所里治疗,睡着了,等他发现情况不妙时,屋子里的伤员已经转移的差不多了,有几个支前民工拿担架过来抬伤员,催他快跑,可他那里跑得动啊,“我个子大,沉,那些民工都不愿抬我,他们都挑小个子的伤员抬,因为跑的快。”当他爬起来强撑着走到院门外时,两颗炮弹就在院子里爆炸了。戴佩亮头肿的厉害,眼睛都看不大清了,他强撑着向前走,听到路上一些“逃反”的老百姓说,这个人伤的真不轻,看来快不行了。
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。戴佩亮坚持走了大约有五六里路,来到一个村里找卫生所,遇见两个穿白衣服的人迎了过来,对他说,“同志,来了!”他看见是自己人,回应了一句就一头栽到地上,昏了过去。等醒来时,才知道这是师卫生所。
由于战事失利,大部队转移,敌人很快就要打过来,当晚伤员们被告知,向黄河以北后撤,因为担架不够用,还能自己走路的就自己走。“那时候,跑都来不及了。” 戴佩亮说,到处都很乱,时不时有枪炮声, 当他和一些重伤员来到一个村子里时,一股国民党兵就从后面追过来了,他们赶紧躲进了一间民房里。戴佩亮想这回可完了,都清楚地听到房后面国民党过部队的跑步声和马蹄声。好在敌人没有发现他们而是向前追去了。他们躲过了一劫,有重伤员却因伤势太重,死在了那里。
第二天早上,戴佩亮实在走不动了,眼看就有被俘的危险,就在这时,正巧过来一个由支前民工组成的担架队,领头的人看见他,大声叫他:“这不是老王吗,你怎么还在这里?”他知道那人是认错人了,将错就错,对那个人说,“我实在是走不动了,能不能给我付担架。”那个认错他的人,就赶紧给他安排了一付担架。戴佩亮回忆说,“那时候,多亏了这付担架,要不就死定了。”
给他抬担架的四个支前民工轮流抬着他向黄河岸边赶去,只要赶到黄河边,上了船就安全了。半路上,天上突然出现敌机,戴佩亮急忙对民工说:“我的目标大,把我抬到那片绿豆地,你们去别处躲一躲。”民工刚把他在绿豆地里放下,飞机就来了,四个民工跑到了别处躲起来。躺在担架上的戴佩亮还是被敌机发现了,它嗡嗡叫的直奔戴佩亮飞来,一个俯冲,一梭子子弹打来,戴佩亮本能地翻了一下身,子弹没有打着他,却把担架杆给打断了,就这样,戴佩亮再次躲过了一劫。
后有敌人追打,上有敌机轰炸,再加上高个子的戴佩亮身体重,抬他的民工中,就有几个人偷着商量,流露出不想再抬他的话语。戴佩亮说,多亏了其中一位年纪大的老者,说,“他是为了老百姓打仗负的伤,咱不能那样做。”在老者的坚持下,民工们统一了意见,又经过一夜的赶路,终于顺利到达了黄河边,把戴佩亮送上了船。
朝鲜战场上巧用计,向自己部队的方向“开火”
伤好后,回到部队的戴佩亮先后又参加了淮海战役、渡江战役、上海战役等。他也从机枪班班长,先后被提拔任命为机枪排副排长、排长。上海战役后,随部队驻扎警卫上海。
1950年10月25日,戴佩亮所在的26军一部秘密从上海出发,赶赴朝鲜战场。他们从临江地界跨过了鸭绿江,在朝鲜战场打了许多恶仗。在的上甘岭战役之前,戴佩亮所在的部队就已经在上甘岭上阻击防御了18天,上甘岭战役开始前,他们被15军换防下来,戴佩亮说,他们刚换防下来不久,那场消灭美联合军2.5万多人的惊天动地的恶仗就拉开了帷幕。
对于戴佩亮来说,印象很深的是在朝鲜的五松山战斗。当时他们打的是反击战,为了偷袭五松山一个叫鸡笼山的山头,他们团组织了五六个排投入战斗,夜里偷偷向山上运动时,却遭遇敌人炮火的猛烈轰击,整个部队的编制都被打乱了,伤亡不小,冲到山前时,为便于指挥剩下的人,带队的副营长把剩下的人编成了二个排,向前摸去,美军以为志愿军都被炮火打退了,松放了警惕,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志愿军已经上来了,借着深夜的掩护,美军一个地堡一个地堡地被消灭掉,戴佩亮说,其中还俘虏了两个,后来跑了一个,剩下的那个不老实,被战士们像捆猪一样抬下了山。等山上的敌人觉察反击时已经为时太晚,战士们一阵猛冲猛打把山上余下的敌人全部干掉了,后方的敌人可能发现情况不对劲开始向山上打炮,戴佩亮说,敌人一打炮他就感到不好了,要知道,美军的炮火只要一覆盖山头,冲上来的人就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了,戴佩亮急中生智,向副营长汇报了情况后,趁后方敌人还不能判断山头已被我军攻占,他拿起敌人的机枪向我军攻击上来的方向开火,借以迷惑敌人,“机枪子弹里每隔几发就有电光子弹,打出去一道道亮光,主要是为了能看清楚射击目标的。” 戴佩亮说,美军一看,以为山头还在他们自己人手里,果然上当,停止了对山头的炮击,战士们就趁这一宝贵的时机,迅速撤下了山头,刚下来一会,敌人的炮火就把整个山头炸了个天翻地覆。
那次战斗后,戴佩亮被提升为副连长。
除了打土山集负的两次伤外,戴佩亮就像有了“金刚护体”一样,打过无数次的恶仗,却再也没有受伤过,一次次都是逢凶化吉。朝鲜战场钟泉山战斗中,飞机扔炸弹都扔到他和通讯员躲的掩体上面去了,把掩体都砸出一个坑,没响。戴佩亮说,当时他已经是机枪连的连长了,他出来一看,好家伙,那颗比煤气罐还要高的炸弹都砸进土里了,楞是没爆炸。要不整个掩体都得炸飞。
抗美援朝胜利后,戴佩亮回国,任胶南防空部队高炮营营长。1964年他离开部队,回地方工作,任沂南县河阳区副区长。1980年离休,回葛庄村休养至今。
戴佩亮与戴光珂同一个村子,同一时期参军,他们一起回忆起过去的烽火岁月,往事历历在目。